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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龙:冥想与古今之间——为传奇谱写新歌剧
2021-10-13 11:01  

(原载于《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12年第4期)    

冥想于古今之间    

——为传奇谱写新歌剧    

周 龙    

当作曲家创作一部新歌剧时,经常会被问那是什么样的剧情和音乐风格?这可能是些棘手的问题。一般来说,我的音乐是既抒情又复杂。对当今新歌剧的风格直言,就是有没有好听的唱腔或者那是抽象的音乐。现时风行有关中国的歌剧大多以帝王将相与贵妃名姬为题材。以传奇为题材创作的新歌剧很难抉择什么样的音乐风格和戏剧性。但话说回来,与历史戏剧相比,传奇题材赋予音乐上更多想象力的自由和空间。肯定说,音乐风格必须符合人声角色的刻画及剧情的表达。它必须依仗剧情和音乐上的矛盾冲突,否则将难以存活。《白蛇传》是我的第一部歌剧。它是由林晓英编写的第一部《白蛇传》英语歌剧脚本。它是波士顿歌剧院第一个重要委约创作,也是北京音乐节与美国歌剧院首度联合委约和制作。在这部歌剧中,第一次使用男性女高音作为道白的角色贯通全剧。还第一次使用童声合唱团以唐诗宋词《四季》作为以四季分节的幕间曲。这是一部由中美两国艺术家联合制作的歌剧。尽管舞台上是一条金属灯架替代了杭州西湖上的断桥,但这无疑象征着在中西文化间架起的一座桥梁。《白蛇传》的传说源远流长,家喻户晓,是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而且普遍流传于东南亚。一说源于唐传奇《白蛇记》;一说源于《西湖三塔记》。到明代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警世通言》),故事已初步定型。历年来,《白蛇传》出现了包括京剧、川剧和粤剧等不同地方戏曲及影视版本。在2006年底,我收到了波士顿一位朋友的电子邮件问我和陈怡是否有兴趣写歌剧?    

我们当时都很忙,但我觉得如果是部小型歌剧还是有可能的。陈怡和我在纽约会见了《白蛇传》英语歌剧脚本的编剧林晓英。当时发现我们同出生于蛇年,一拍即合。我读过歌剧脚本后脑海中已浮现出音乐。这是一部对中国民间传说经典忠实情感的写照。歌剧脚本的词句写得很美。    

我与波士顿歌剧院签约接受创作歌剧《白蛇传》时,剧本已从独幕室内歌剧迅速扩展到一个四幕的大型歌剧。这个结果使我感到兴奋,从而也提出了需要寻求更多在委约与制作上的支持。我在北京的一个画展上会见了指挥艺术大师余隆(北京音乐节艺术节基金会主席),并向他提出了歌剧《白蛇传》的计划。一拍即合,他非常热心地同意北京音乐节将参与这一项目的联合委约与制作。    

我与编剧林晓英密切合作开始对歌剧脚本进行修改。音乐结构的建立取决于剧情和唱词。我们为歌剧脚本的修正交换了许多设想与方案,偶尔我也请求允许移动词和音节。因为歌剧发展成为四幕,我们需要极大调整每个角色之间的平衡。由小青(青蛇)演唱的20分钟宣叙调序幕减到12分钟。而第四幕(冬)则增加了白娘子的唱腔。    

后来我们与导演罗伯特Woodruff会面,他也提出很多建设性的意见。在2008年春,波士顿歌剧院接待我参观了波士顿最古老豪华的科特勒大剧院和歌剧院行政办公处。使我感到很热情,和剧院的大力支持,他们给了我自由和空间集中写音乐。    

虽然为英语歌剧脚本作曲对我这个来自中国的作曲家来说是一种挑战。但是我发现为英语谱曲反而自由,更具灵活性,不同于汉语,唱腔不需顾忌四声语调的约束,而是强调音节的重音及长短来加强语气。整个歌剧有来自于中国戏曲传统音乐风格的启发,避免直接引用和移植。为能体现英语念唱富于中国戏曲风格,我利用自由无调性扩展音高选择的空间,从而使英语声腔汉化。既保持英语腔调音节的特征,又能体现出中国戏曲的拖腔坠腔及顿腔的风格。此外,我还使用了中国传统乐器(如竹笛,埙,二胡及中国打击乐)与西洋管弦乐队的结合。起初,我想以女中音扮演小青的角色,但是陈怡提醒我在传说中青蛇原为男性,与白蛇战败后化为白蛇的女仆。传统京剧中有男旦扮小青,但英文是个问题。最后我们决定由男性女高音Maniaci扮演小青。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特别。我设法使音乐新鲜,有颜色,但不走极端…我被告诉不要太先锋派。结果是一个真正融会贯通:西方歌剧传统配器与中国戏曲说唱的结合、朗诵与唱腔的结合、塑造了中国和美国歌唱家同台联手合作的国际形象。《白蛇传》一开始,是一个以男性女高音的小青独白式的宣叙调为主的序幕。它主要包含的元素,是以京剧念白与西方自由无调性手法处理唱腔的结合。听起来的效果像是吟诵英语的京腔。这不只是选择中国或者西方传统,而是把这些元素融合在一起,从风格上达到特定的戏剧效果。    

在开始音乐构思之前,我们必须确定歌剧的戏剧性和结构上的安排。对于音乐上的结构平衡是非常重要的。波士顿歌剧院总监CaroleCharnow指出歌剧脚本需要强烈的戏剧高潮。因为此剧没有特定的反面角色这一戏剧矛盾冲突的基本的点,剧情的紧张度与矛盾冲突则要求以音乐上的戏剧性来完成。    

歌剧创作需要以鲜明的音乐主题塑造舞台人物形象。中国传统戏曲及民间音乐元素的使用是必然的,甚至在配器中贯穿了京剧锣鼓的节奏型,由很多节奏性音型烘托出宣叙性的唱腔。在西洋管弦乐队中还使用了一些中国传统乐器如笛子,埙,二胡及京剧锣鼓可能赋予管弦乐以新的音响色彩,它也可能从音乐上及表现形式上带来一定的异国情调。    

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同意了找一位男演员饰演小青。传统京昆都有男旦这种行当,梅兰芳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其实,男旦不是“高男高音”,而是男性的女高音。我们在北京选角,找过几位男旦,但自从文革后,男旦的恢复很艰难。还有《白蛇传》与其他运用传统中国戏曲演员的作品不一样。在我的作品里,演员必定用英语演唱,因为观众要听得懂歌词的内容。结果我们作出另一个决定。林晓英觉得,我们可以运用男性女高音。我本来反对这个建议,觉得太奇怪了。白素贞与小青应该是美丽动人,身材苗条的女子。在西方歌剧中,其实很难找得到这样的演员。唱得好的不一定有迷人的身段。尽管麦克·曼尼阿齐(Michael Maniaci)是今天乐坛上最活跃的男性女高音之一,我还是有所保留,直至首演当天,他的表现非常出色,当然,这部歌剧也可以由两位女高音演出。    

我觉得“中国”或者“西方”这些标签不重要。音乐蕴藏的戏剧性才是关键。在这里,你必须作出某些决定。我的室内乐大多是无调性作品——与我可听性较强的管弦乐作品不太一样。有些乐评人特别推崇前卫风格的歌剧,可是观众大多抗拒这类音乐。所以,我作出了最终决定,选择了调和。《白蛇传》一开始,是一个无调性的序幕。它主要包含的元素,是以京剧念白与西方无调性手法处理唱腔的结合。听起来的效果像是吟诵英语的京腔。这不只是选择中国或者西方传统,而是把这些元素融合在一起,从风格上达到特定的戏剧效果。当今创作歌剧,难得多次上演。你希望观众对你的音乐印象深刻,而不是摸不着头脑,不知所云。音乐中少量运用了五声性和声,大多以重叠形式。从序幕开始就以念白与无调性结合;多重调式与半音线形的结合;唱腔上大多以游移调式构成,从而整部歌剧几乎无一完全终止式。从和声及旋律上都趋于开放式形态,这一点是我歌剧完成后才意识到。    

在歌剧《白蛇传》中,我们还借鉴了古希腊戏剧中特有的剧情旁白形式。因而运用了大量的合唱部分贯穿于全剧。我将四首代表四季的唐宋诗词翻译成英语歌词来演唱,以童声合唱作为以四季分节的幕间曲。使一出原本的鬼戏赋予人间天籁的温馨。这四首唐宋诗词分别是:    

幕间曲1.《春》惠崇春江晚景/苏轼【宋】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幕间曲2.《夏》题西林壁/苏轼【宋】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幕间曲3.《秋》峨嵋山月歌/李白【唐】    

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幕间曲4.《冬》江雪/柳宗元【唐】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部歌剧在西方观众面前呈现了异国情调(exotic)的文化氛围。所谓异国情调,不单是音乐,也包括演出的特性与风格,以及观众本身的文化背景。所以,异国情调不只限于一些艺术手法,如引用京剧元素等。异国情调可以是环境与个别人物之间的互动。我创作这部歌剧的时候,刻意地取用东西文化都可以认同的元素,好让来自东西方的观众都有所共鸣。中国观众对英文版歌剧《白蛇传》也会有他们的想法,所以这部歌剧对他们来说,也可能带有一定的“异国情调。”    

普利策奖评审委员会对歌剧《白蛇传》的评语是:“在中国出生的周龙,以根据中国民间故事创作的极具抱负的歌剧,成功地做了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文化传译’:此作品融贯古、今、东、西,把亚洲音乐的音色、乐器和传统有效地糅合进西洋音乐里,用自己独特的语言将地方色彩提升到了深刻的艺术表现之中。”歌剧《白蛇传》打破了普利策奖近百年首位亚裔艺术家获此殊荣的历史,也是半个世纪以来第一部大型歌剧获得普利策音乐奖。    

在2010年波士顿歌剧院的世界首演中,白蛇——白娘子由著名女高音黄英扮演,青蛇——小青由男性女高音迈克尔Maniaci扮演,许仙由年轻的美国男高音彼得Tantsits扮演,而方丈法海则由著名男低音龚冬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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